无情的村庄(组诗)

作者:未知 来源: 网络 时间: 2018-05-06 01:12 阅读:
1 为不知道有诗的人歌唱
用我带血的嗓子
唱那贫瘠的黄土地
为那许多几乎没抓过笔的对象
呕出并不企求人懂的诗句
看干瘦静默的山川河流
在千万双蒙尘的眼睛留下遥古的印记

听芳草野花的枯枯荣荣
在短暂的瞬间
尖叫着横下破碎的尸体
从尸堆里探出的无知的头
在历史的角落继续演绎渺小的生与死

用我带泪的笔调
写那铁犁拉出的零零碎碎的沧桑故事
为着抽象的一个概念两个字
为着具体的肉体与灵魂
为着别人西装革履隔岸观火的冷漠
为着老水牛眼里流出的乳白色的感情
为我注定了要做农民的兄弟

2 眼里的泪水心里的隐痛
北风吹乱凌晨清冷的灯光
蟋蟀如水的声音漫过没有颜色的童年
我丢失一双沉甸甸的眼睛
在这个从来不曾清醒的村庄

我想起万盏街灯点缀的城市
写我从来不愿启齿的忧伤

我告诉你村子里有一个疯子和一个傻子
疯子总爱毫无理由地对着你笑
傻子总爱一本正经地问许多古怪的问题
对自己沾满牛粪的手掌

我告诉你那古老的墙根总是靠着几个黑木桩一样的老人
他们在晒太阳或者谈论别人怎样哭丧
我告诉你两个光溜溜的孩子在打架骂娘
我告诉你十七岁的阿娇出嫁了
我和一帮兄弟喝醉了酒快活地唱起了妹妹坐船头

我想对你笑一声
说村里有人一棍子打死了两只不抓老鼠的猫
我想告诉你
很多故事没有人知道
很多你看不到的心情被双眉紧锁

3 当我带泪的目光四处飘散
没有人能告诉我笑与泪的距离
当我把埋藏在土地中的头抬起
竹林鸣叫起一首清瘦的曲子

当我孤清的身影静止在虚浮的人群
我知道我只是一双旁观的忧郁的黑眼睛
无论在我终将离弃的故乡还是可以暂留的城市

我看着我的父老乡亲
他们几乎同时喜欢不分昼夜地赌博
他们不约而同地相信了巫婆与神棍

我看着我的一帮十七八岁的兄弟
他们抽着劣质香烟扛着猎枪游走在荒弃的土地
我不再相信语言
当我忧伤的目光穿透他们沾满尘泥的命运

我情愿沉默不语
默对河里飘来的一条胀成皮球的死狗
默对香火占领的半边天

4 贫血的诗人
我只是两束习惯飘泊的目光
我只是一只从洞口探出白色的头的小老鼠
我只是一弯默默泪淌的小河

当你看见我老井般深邃的双眼
当你看见我从不绽放语言的双唇
我宁愿锁上午夜的门
饮一杯尖叫的酒
我是一只上了锁的哀伤的猫
在月光碎成玻璃粉的夜晚

在两个世界的夹缝
我从来不是一个彻底的投靠者
我只想你知道
脚步的轨迹未必是心的选择
即使你不知道现代版的闰土
即使你不知道铁犁拉出的是心田的血痕

5 默默看着吃饱饭的人们
阳光秋天的颜色
碎落趴满枯草的耕地
我叫出伯劳荒凉原始的嗓子
掩饰在心中积压了一层又一层灰色的忧伤

有些心事宁愿永远下沉
在那淹死过九个人与三条狗的山湖
如果你相信
生命有时如同风雨打落的片片花瓣
漂至湖心等于一个美丽的漩涡
我会告诉你
在算命先生涎水溅湿的一个早晨
驼了背的母亲笑掉了残余的半颗黑牙齿
因为打纸牌赢了两毛五

6 印象
伯劳飞进少年黑的胸膛
鸣叫出一种清晰的忧伤
据说他的脸庞收藏过父亲砸下的巨大的巴掌

许多没有目光的眼睛
掉进少年血的泪的印象
犁锋在他的脊梁划下和年龄一起成长的创伤

一张沾满老故事的竹床
浮在蟋蟀叫成的海
飘至二十岁的天空
碎成一片片四处飞翔的蓝布衫
一片蓝卷成一个狞笑的鬼影

走过三姑六婆统治的小村庄
我无力抵抗
祖先已经用黄土塞满我铁的心肠

7 正月初十
这一天
村子里飞翔着收破烂老人的喊声
妈妈在八点半开始买起了大小点

五音不全的猪头发唱起了卡拉OK
那时候老成九十度角的四婆正以古老的姿势蹲茅坑

走火入魔的何仙姑对一只公鸡拜了三拜
然后放火烧掉据说藏了太多鬼怪的后山
仙姑指着欢笑的大火血的舌头
问大家有没有听到鬼怪像玻璃一样破裂的声响

这一天
一辆刀枪不入的大车抢走了二十九个大肚子的女人
疯子傻笑着吃进一只野猫血淋淋的叫声

8 痛苦的预言
月光如花瓣片片凋零
掉进一双黑的深的眼睛

我仰起蓝色的头饮尽铁犁游走黑泥翻滚的心情
当输了一头猪的阿兰顺着丈夫畸形的巴掌旋转在金光闪闪的池塘
邻家第七个孩子的哭声正滴落在青亮的犁锋

哑巴像一条弯曲的蚯蚓在阳光下收缩呻吟
枯萎的嘴巴颤抖着痛苦的预言

第二天哑巴生命的船摇散在高高的晒谷场
在那夕阳泣血的地方

9 呕吐之后
月光下的白猫在四处游荡
叫着死婴委屈的哭声

劣质白酒烧裂年轻的聚会
敌敌畏笑着十八岁的海誓山盟

无数巨大的嘴巴吐出冰的是是非非
像中毒的鱼吐着腥臭的泡泡

我割开血脉的尖叫
无助地看那弯黑色的小河默默流淌

在这个从未有过童话的村庄
无数阴暗的鬼故事在半夜里疯长

老鼠啃骨头的声音很响很响
从奶奶死去的矮房子传出
那晚愚笨的狗一直在追逐鬼火飘忽的脚步声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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