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最后的日子

　　母亲最后的日子。

　　大姐来电话，带母亲去医院看看。我当即回话说好。对于家里大事，我们五姐弟之间时常相互沟通商量。或许，母亲己上年岁，大家可能也预料过，可谁又会想到，这么快的时间，母亲就躺在病床上，再也起不来了。

　　真是悲伤不已。我也只有暗自伤心。

　　接过大姐的电话，我们五姐弟也清楚，母亲已有一些时间进食特别的少，挨近这个把月，更是难以进咽。记忆中，她完整地食下那一口也是几天前了，曾孙俩一人一半的那根香蕉，不敢想像，母亲当时的想法，还是鼓足了勇气来。只要稍微留心，听她说话，总感觉气息不足，母子间，话语明显有别于以往，显得格外温和。然而，即便捡些用来开胃的保健品与药物，彼此，心知肚明，也只是求儿女们的心安。况且，母亲韧性特别的强，向来就顾娃娃的工作，少有操烦儿女。九十有一的母亲，历经太多太多的风雨与磨难。生于1929年的您，时下大动荡，尚年幼;可后来，大集体合作社加入了中国共产党，大灾难(上世纪六十年代自然灾害)与后来的“5·12”汶川特大地震，与亲人生离死别遭劫难;大革命年代成为妇女干部，当上区革命委员会委员;大建设时期一心奉公，为集体劳作，母亲尤其疼儿女，供读书，以至成家立业;大改革大发展，苦尽甘来，颐养天年。平凡的您经历了跨世纪的那些不平凡。难怪，在母亲身上，有着引领所处时代的精神标识，所秉持的高度让普通人难以超越。这才有一生，敢于赢不信邪，有主张顾大局，恩怨两清是非明，坚持原则讲真理的品质气性。从母亲的口气当中流露，点头去医院看看，其实，我的心当时就被提上来，精神也自然垮掉，已经预感不祥，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，我们五姐弟全都尽孝在床前。

　　住院这短短十多天，母亲渐渐衰弱，从只能点头，到气息奄奄，以至于说不出话语，最后到失去全部知觉，时光里，这才有了骨肉姐弟对生命的如此敬畏，特别是对给予我们生命的母亲，恩重如山的感怀，这才召唤我们共同围绕病榻前对母亲过往的一切追念。

　　正是母亲平凡与伟大的交织，让姐弟在生命的命题之中走回原点。各自那点经历与处境，在家庭建设中付出与享有，甚至于唇齿之间难免的小恩小怨，是母亲留足了充分的时间与空间，再一次让生命重塑伟大。

　　母亲教子很严，就在她病危时，姐弟个个畏惧三分。因为，母亲从来都是秉直公道，讲真话。此刻，向来对事不对人的您，已经再无可能评说儿女们谁的长跟短，对和错，好与坏。一向用道德高度，鞭策儿女攀登的母亲，用您生命最大的宽容，让五姐弟一块，痛痛快快地哭诉在您身边，用眼泪冲刷过往的错失，用眼泪洗涤染尘的灵魂。母亲，再一次，无声胜有声，用事理，垒砌家的高度，让您延续着的生命。

　　母亲啊，母亲。您的儿女，心里有痛却只有泪两行，也只得抱头思过往。 话说母亲自父亲先于您走后，这短短几年之间，要说福也有福，姐弟几个按照母亲意见，单独租了套相对宽大的房屋，一生从来没有想过要依赖和麻烦哪个人的您，也雇佣来保姆照料。虽说吃穿住用，一应不用愁，算得上，衣来伸手，饭来张口。可要说，艰难也实在艰难，身边没了特别和善宽厚的好伴侣，母亲，自此，想说想骂想倾诉，再没有人陪伴您听，十分要强的母亲，虽然是我们家的精神领袖。这时的母亲，真就是天塌了，地陷了。自己竟然这般的孤单，并且寂寞难捱。父亲走的时候，在儿女面前表现出的轻描淡写，恰恰是姐弟的极大过失。这一生，我母亲最大的幸福是遇到一个好伴侣。父亲才是母亲幸福的源泉。

　　本来瞌睡少的母亲，父亲一走，就仅一觉，饭余酒后那点瞌睡，一村一寨，一时一段，一亲一故，儿女子孙，宗族家国，或许有的人，有的事，翻来覆去想了十遍又百遍。难怪，您的评判，一下子给出极限上的标准答案，儿女，亲朋好友，子孙全在您的天平上。母亲最后这几年，日子，实在谈不上质量，当儿女的，真就想哭，但不好哭，也不敢哭出来。年轻时养儿育女苦了累了，拖垮了身子，加之父亲在世时前后摔(老年意外摔跤)了三次，一到后来，拖不动身子，越不想动弹，更不想走路，(一辈子讲体面的您又绝不让保姆用轮椅车推着上街)成天守着电视看。是电视节目陪伴着您，特别那些长而又长的电视剧陪伴着渡过了余生。让姐弟含着真诚的泪，内心真想对电视人道一声谢谢。

　　或许我母亲，已经带着电视剧的故事，与自己的经历，让平凡人的人生故事，一起住进了医院。

　　母亲啊，母亲，怎敢追思。

　　您很平凡，平凡得跟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女性别无二样，然而，您在儿女面前，是如此地伟大。您，用自己最后的日子，重新教会五姐弟怎样做人，用您的精神和品质作为鼓舞，沿着您给子女设定的事理与道德高度，脚踏实地的向善向前向上攀登。

　　母亲啊，母亲，您用您最后的日子，用您的离去，给后人留下了一条最为宽阔的路，特别，留下了，您所愿望并会变为现实的美好未来。

　　好在，一丝儿慰藉。您所有至亲婿媳，孙子与曾孙，一一到病榻前相继看望您，虽然，这个时候己经无法再喊您答应，个个，还是依然恭恭敬敬地喊了您一声。您养儿育女，或许就为这一天，您的后人，遵从公序良俗，还有身边不离不弃的亲朋好友，生命之间，彼此烛照，相互关怀，风风光光地送您上路。

　　母亲啊，请您和父亲在天国放心，五姐弟和后人们会铭记恩德，纵使长宵倾热泪，苍天难遂我追思，我们将拾起“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那一行行泪珠，去追求和享有一个幸福而又美好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