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东声:《思念》

　　“每逢佳节倍思亲”，又是一个父亲节。今夜我辗转难眠，我心念着我那位身躺大地的父亲。

　　父亲啊，您离开我们已有二十多年了。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。

　　您一生平凡而伟大，辛劳而悲苦。往昔我们家族门衰祚薄，男丁希微，祧续几断。您从小失爷失怙，失伯失叔，是几家合成了一家。一群寡妇合力把瘦弱多病的您抚养长大。您伶仃惶恐，小小的年纪，就受尽了人间的冷暖。您十二岁那年，家道实在无以为继，需要一个男人操持家务，无奈让您从学堂里辍学回家，把犁扶耙，养牛弄地。看着您扶着与您等高的犁耙，艰难地劳作的情景，连路人都为您唏嘘感叹。而您却用稚嫩的双肩顽强地挑起了强压在您肩上的两副重担——一副为家庭生存而奔波劳苦的重担，一副是为继承香火而生儿育女、兴旺家族的重担。您养活了八个儿女，终于为残烛将熄的家族香炉添旺了香火。而您为了几个孩子的吃穿用度，供书待墨耗尽了您一生的精力，费尽了您一生的智慧，献尽了您一生的慈爱!

　　生活中，有的人伟岸如山，有的人渺小若草。父亲，您身材矮小，却伟岸无比。您的伟岸在于您的责任、担当和坚强及由此展示出来的力量。凭着这力量，您奇迹般地使一个已式微多年的家族慢慢得到“希望”的青睐，让一个充满冰冷的门庭渐渐得到“温暖”的陪护。

　　父亲，我知道您一生有许多期盼，特别期盼儿子有出息，能给贫穷的家带来改变。记得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了高考考试制度，一天深夜，我醒来小解，睡眼惺忪的我看到厅堂上昏黄的煤油灯下您还在努力地编织竹器。您低着头，不停地摆弄篾条，忽然，您叹了口气，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唉——什么时候我的儿子也能考上大学，让我能吃碗清闲自在饭呢?”朴实的言语中蕴含着多么殷切的期望呀!我轻手轻脚地退回床上，双手掩面而泣，紧握拳头，发下誓言：父亲啊，我一定要让您实现心愿，决不辜负您的期望!

　　也许是您这无意的激励鼓舞了我，后来我考上了。虽然录取的院校并不理想，但也着实让父亲您的面容从此消去了忧郁的神色，挂上了丝丝的笑容。然而，自工作以来，一直为病痛所扰，还来不及让您实现“吃碗清闲自在饭”的心愿，您就匆匆的离开了人世。父亲呀，我什么时候才得以还您那个心愿呢?

　　可曾记得，我奋力工作，取得了一定成绩，获得很好的口碑。这时，一个小小的误传传到您的耳朵，说我被领导看中了，调任某某领导的秘书。您多次询问我，我据实否认，您竟然不相信我说。由此我惊奇地发现，一向谦和低调的您，内心竟一直怀揣着一个令我为难的愿望：多么渴望儿子在机关单位上有所作为!我知道您的愿望就是寄望我改换门闾，振兴门庭，光宗耀祖!您极力反对我辞职下海，跟从兄弟去经商，也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吧?

　　每每念及您生前对我的关怀与期望，如今却两手空空，无以回报，我就羞愧难当，潸然泪下，辜负了您的抚养和期待。现在，我已是白发丛生，身体每况愈下;仕途本来就一直不是我选择的人生道路，现在更不可能有重新争取的欲望;要想在今生实现您的愿望，已绝不可能了。父亲呀，不知是否真的有来生?倘若有的话，请父亲您放心，我愿意改变人生的追求方向，在来生中，去试一试，拼一拼，以祈实现您的心愿，好吗?

　　父亲，我知道您最牵挂的人是母亲。您放心吧，我们会把对您的爱双倍地加到我这位同样饱受苦难的母亲身上的。

　　安息吧，父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