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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眠飞行

作者:未知 来源: 网络 时间: 2018-05-17 09:09 阅读:
1

这条街的深处开了两家小店,开了很久很久了,阿妙和我各执一家,店面窄小,所幸生意还不坏。

住处便在店面的二楼,探过手去可摘到阿妙栽种的玫瑰。她睡不安宁也拖了被,自天台跨进钻入我床上。

日间安静,不见有行人,看着日头一寸寸斜过,总是发闷。阿妙是自管自睡的香甜,只把店子打发给我照看。

我打扫完两间店铺,就洗了手,在阿妙店里调一杯奇异果柠檬蜜给自己,慢慢的挤压煮熬,再用筛子沥去残渣,再加冰,制作很是麻烦,但越是琐屑,越是可以打发时间。阿妙说,不以无聊之事,何以悦无涯之生。时光如此难缠,一眼望去连绵无边,是无涯。

做了阿妙爱吃的莳罗烤鱼,香气传播的快,未等出盘,她就跌跌撞撞跑下楼来。我头也不抬,拿莳罗和黑橄榄给菜盘做装饰,慢条斯理,似是刺绣工夫。

阿妙说,今晚月圆,客人会多,要多备些食材才好。一边止不住吞着馋涎。我看她一眼,忽地笑了,你的店我的店,阿妙?

我坐在门首的栏杆上,看阿妙将一条鱼吃的刺都不剩,然后好生写意的打了个嗝。我笑,只有没什么心事的阿妙,才会吃一条鱼也这般幸福。

很多时候,你没有力气不去想三想四,尤其在你时间够多的时候。阿妙,是个例外。

月色渐渐盈润,悬在法桐树梢,表面生出无数枝权,分不清根柢,只是投下纵横交错的影子。

听见远处有轻轻啸声,渐渐逼近。

我和阿妙立起身,光临。



2

卖掉了五件货品,两件新款,三件旧式。

都是老主顾,晓得我不收信用卡,付出一叠叠现金,我也不清点,看一眼便扔进了收银箱。

ken惯常去阿妙那边喝酒。susan要对我哭诉历任男友的不义。michelle肯定失恋,眼神那样幽深。阿然刚从海上回来,招呼人听他讲如何在夜里穿越重重风暴,死里逃生。索索一定要我在货品上帮她绣一丛太阳花,说那样感觉温暖。

我一一应承,务必使顾客满意。

阿妙拿了两杯酒过来说,今天都是老主顾啊,没什么搞头嘛。时间还早,我啜一口酒,缓缓的在口腔内晃动。酒品清醇,闻过去即已曛曛然。

嗯,你加了铁角凤尾草的汁液在里面。我闭上眼睛回味。这是传说中饮用后会产生热情的植物,阿妙的独家配方。

她点点头,迫切的问,可有效用。

我放下杯子,摇了摇头。

3

他推门进来的时候,穿了一件铁线灰的风衣,头发也是铁线灰,表情漠然,俨然是一帧肃杀风景明信片。万物萧条,空荡荡的。

他那样神情,仿佛时间不在他身上停留,他只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抹,跟这世界,跟这时间没有半点干系。所以,他没有年纪,起码,我看不出。

他不说话。

周围也没了声响,只是瞪着他瞧,空气哗一下冰住,直线降到零下。

我只好来缓解冷场,问他需要点什么。

他表情困惑,似是不明白我这句话的用意。我了解的点点头,经常能遇见这种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的客人,这时候的最好建议就是,我看你不如去隔壁喝一杯吧。

他说,不,我不需要酒。

4

我指引座位给他。客人渐次散去。阿妙送两杯热咖过来,对他笑了一笑,他说谢谢。

他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重症的梦游患者。很多次醒来,发现自己流落在异乡的街头,举目无亲。

直到有一天夜里,梦境里他正漂浮在海面,海水一波一波的抚弄他的身体,海鸟在他肩上鸣叫,有着白色如霜的羽毛。

他醒来,却发现自己正悬浮在空中,手脚没有着力处,远处是错落的楼群,影影绰绰,靠近他身侧,是绵延的树丛,挺拔的乔木耸入天际。

他吓了一跳,却没有办法跳下来,或是停下来,他像一片流云随着风四处流动,路过无数梢头。他只好闭上眼睛,忘掉自己漂浮的经历,居然慢慢的睡着了。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平地上了,这一次更离谱,竟然飞越了一条宽广的淡水河。

他极度惶恐,医生劝他去看神经科,说这是幻觉所致。他极力辨白自己没有任何问题。

我手里玩弄小匙,你似是讲一个笑话。

他盯着我,神情间有莫大怨怼,你明知不是。

我站起身,你请回吧,我帮不了你。

5

第二晚他又来,要一杯红茶。我说本店不供应茶饮,请去隔壁。

阿妙端了茶来,劝我放下脸色,太也难看。我说你守着一位不光顾你的顾客,爽也不爽?

我坐在凳上替索索绣那一丛太阳花,澄亮颜色,似多了温暖射线。索索的话不错。她披上定是好看。

这一晚,竟然没有别的顾客上门,我知他们都在阿妙处饮酒作乐,隐隐的传来欢歌,只撂下我一人与这古怪客人面面相觑。

我帮他续一杯茶,对他微笑,暗示他说话或是提问,他无动于衷,只是干坐。

打烊时,他离开,影子修长,单薄孱弱,在夜色里如同一只薄翅的蝉,气息奄奄。

6

第三晚他又来。

喝一杯红茶。

没有顾客。

我刺绣。

打烊时他离开。

我坐在天台看月亮,浅淡如纸。

阿妙潜在我身后,悄无声息的出手拍一下我肩,明天,教了他啦。

我垂下脸,好吧,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。

7

我门开的很晚,不出所料看见他等在门口,我示意他进来。

我说阿妙去钓鱼了,今天没有红茶。阿妙的店开得这样随心所欲,只秉着快乐的标准。也是,与其漫无边际的等待,不如找些有趣的事情来做,这样日子也消耗的比较爽利。

我带他参观我的店铺,展示我的货物,走进店铺里间,架子上摆放,货柜里陈列的都是翅膀,形形色色的翅膀,有蝉翼般透明的,有彩蝶般绚丽的,有羽毛般丰厚的,亦有纤巧如婴儿用型。我手指一一抚过这些翅膀,迎上他迷惑眼光。

外面的摆设,只用来待客,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意。我替他解惑。

这些,都是真的。他愈发迷惑。

我做过一个街头问卷调查,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都有渴望飞翔的欲望,而这些翅膀,只不过是满足欲望的工具而已。我淡淡的解释。同样,你的情况也很容易解决,小手术,很简单的。

他似是惊魂未定,怎样的小手术?

我打个比方,只不过切掉你小小赘肉,看你是否下定决心。

如果你想学如何操控自如的飞,我可免费教你。我补充道。

8

阿妙问我后事如何。我说如摇控飞机,摔的头破血流,他终于还是跟我学了飞行。

她捂嘴大笑,这样笨人。

他每晚还是来我店里捧场,渐与老主顾混作一团。索索直言不讳说要追他,他看了我两眼,眼神如灯火闪烁。

每日醒来在天台捡到花束,多数是百合,有时是桔梗,我便知道他夜间在我窗前掠过。

日子便一天天生动快捷起来。

我爱上在深夜里和他并肩飞行,翻转腾挪,停驻在任何一个树梢或是楼顶,牵着手,如在无尽 洪荒尽兴漫步。

忽然一日,他不见了踪影,我在店中等了一个,又一个月圆。

有一天,我正试做一份白兰地奶油脆,阿妙折份报纸给我。醒目头条,夜盗飞入国家博物馆。底下缀上他巨幅照片,神色无限张皇。

我只微微一叹,转过头继续做我的甜点。

阿妙说,你又输了。

我说,罚我做一年的鱼给你吃。

她满意的点了点头。

9

我是一个巫女,准确的说,我是一个没什么法力的巫女。

我唯一擅长的就是赋予人飞行能力,而且不保证效果。

所以我制作有保质期的翅膀,定时更新换代。

我的同伴,阿妙,是一只猫精。

我和她守在这儿许多年,希望逢着一个伴侣。和我们相像的。

所以我们不断的发现和试探,却发现巫女和猫精的准则并不适用于人类。

至于他,只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。

是的,我赋予他不借助翅膀飞行的能力,但在他泛起恶念的一刹那,他的能力就已经消失了。

真正的飞行是奖给孩子纯洁的梦想,不是魔鬼的工具。

我记起我童年时的伙伴彼得潘,他说人长大了,烦恼多了,罪恶大了,梦想没了,身体重了,就丧失了飞行能力了。我一直认为他是这方面的权威。

而阿妙,早就对人类失去了信心,她现在只是在想,如何让一只真正的猫爱上她,如果她的铁角凤尾草汁液有用的话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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